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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行多曲变平，长兄如父非凡人
——记我的大哥王平凡
文/湘西散人王一丁
俗话说：长兄如父。在每一个家庭中，大哥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四兄妹中，我与大哥的感情尤深。不仅因为他比我年长十岁，在我童稚时期处处如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对我呵护有加；还由于年4月他和我随同父亲、奶奶一同先行下放农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在会同长寨一起度过了近十年的峥嵘岁月。
四兄妹中，大哥元气充盈，个头最高，一表人材。上世纪六十年代住沅江路学校后门宁家窨子的时候，罗家公公家的“大伢几”不知是喜欢我、逗我玩还是故意欺负我，动辄“鸡酸辣子”（以己之手出其不意捏人鼻子），他下手较重、弄得我好难受。他兴奋得哈哈大笑，我却十分痛苦、瞬间眼泪巴沙。大哥知道后先是对其提出了严正警告，嘱其千万别把肉麻当有趣，“下不为例”。而“大伢几”轻狂自负、不以为忤、屡教不改；听说后来当他又一次对我“辣手摧花”时大哥果断狂扁了他一顿。好像此事当时还惊动了双方家长呢。自此“大伢几”再未敢欺负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年我大不了也就四岁左右吧！这可能是我生命中最早的童稚记忆。
木船把我们一家逆巫水河上行拉到会同长寨摆滩的时候我还没到六岁。与大哥的沉默寡言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我是打着二哥又凡帮我加工削制的“莲花闹”竹快板蹦蹦跳跳“晃”上半界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少不更事的我早已把离开洪江古商城时在码头边与母亲的依依惜别忘得一干二净……好奇的我甚至没等父亲和奶奶把农村的“新家”（临时借别人闲置的地方）安顿好，便相跟着昊先、昊润、昊彪等小伙伴兴奋地奔向田间地头捞虾米捉泥鳅去也！但记忆中我惊鸿一瞥，似乎发现大哥情绪有点不对劲，一直闷闷不乐，顾自坐在新家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壁发呆。现在看来，已是半大人的大哥恐怕显然一时无法适应命运之神对自己的粗暴安排。
大哥身上发生的一次意外唤醒了犹处梦中的懵懵懂懂的我。
有一天我从位于河边的摆滩小学放学回家，大*狗第一时间把我带到了奶奶住的阴暗潮湿的房屋里间。只见大哥靠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原来大哥在梨子坪我们家的菜园里砍一棵梨子树时不小心让磨得锋利无比的斧头砍到了自己右脚的小腿部位。大哥按照之前山民的经验自己嚼了些梓木叶止血，稍稍一动血又冒出来了。面对受伤的大儿子，闻讯赶来、粗通药理的父亲表面上没太当回事，只是把大哥背回家后冷静地帮他用茶叶水和着热盐水清洗了一下伤口，继而胡乱拿了些自己在山上采摘的“金丝毛”给大哥敷在伤口处止血……见状我吓哭了，听说出事前菜园里有几只该死的乌鸦一直在声音凄厉地啼叫着；于是我转而开始诅咒象征倒霉、预示不祥的乌鸦：谁叫它们让我的大哥受伤呢。为了挣工分，大哥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就接着下地干活了。半界的农民个个夸大哥是个“狠角色”。
大哥是抢购电影票的高手。记得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大哥步行约二十华里后从团河乘班车回到了洪江。其时风靡全国的朝鲜影片《卖花姑娘》正在洪江热映，令精神食粮普遍匮乏的民众几近疯狂。观众几乎场场爆满。而农村节奏慢了好几拍，其时犹未开始上映；须等城里人全部看完后才将电影胶片带往乡下交给流动放映队。大哥于是飞一般拉着二哥又凡和我穿过余家冲、沅江路来到新民路中段的电影院打算看场电影，慰劳一下自己。
看电影的前提是必须先买到电影票。他俩一人一张成人票，我则一张儿童票。但那天的电影院售票窗口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窗口。只见大哥朝二哥使了个眼神，迅即自己身子往地下一沉，嘴里大喊着，两手分开人群，不由分说让二哥双脚踩在自己的背上一路扒拉着靠近窗口，动作麻利得像只猿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三张电影票抢购到手。而外围的民众见状只有羡慕的份，因为他们根本不具备大哥那样的力量和速度！望着大汗淋漓的大哥和二哥，我为他俩抢购电影票时的精诚合作与青春潇洒劲儿钦佩不已、崇拜不已。
我对大哥的由衷敬佩和感激也和看电影有关。那次是在长寨下界过河到小市溪口看露天电影《小兵张嘎》。小伙伴唐连祥已事先为我和大哥置座：天黑前就把一张梨木长板凳悍然“戳”定在观众席的正中间。看完电影回家的途中有一条巫水河阻隔，但时间太晚，河边已无渡船。负责摆渡的候老头大概下班找人喝酒去了。三队有人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从哪儿弄来一艘小木船。急着回家的社员同志们于是个个争先恐后往船上挤。其时已近秋末，天空黑漆漆的，风有点大。刚驶离岸边，小木船不堪重负，船尾嘎然断裂，众人慌了神，为保命本能地左冲右突，导致船身失去平衡，小木船瞬间倾覆，一船人全部掉到河里变成了落汤鸡……我不谙水性，手足无措，在深夜的河水中嚎啕大哭、进退失据；万分危险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推着我、托着我慢慢靠近了岸边，我得救了！我回过头来就着黯淡的星光一看，这不是我的大哥平凡吗？此时他正喘着粗气对着自己的弟弟笑呢！
继而，众人一齐动手把小木船翻转过来，为策安全，决定分成两拨上船过河，以免船只超载再度横生不测。我和大哥自觉留下第二批过河。谁知第一批划船抵达对岸的人或许是有些自私，或许是饿了、困了，上岸后竟人人急着回家，无人愿意再把小木船划过来。这一来剩下的第二批人傻眼了。连同大哥和我尚有十余人滞留此岸呢。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但听得大哥嘴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纵身一跃跳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只一会儿工夫便游到了对岸，再撑着小木船向此岸划来……人群中瞬间响起了齐展展的掌声：在我心目中，大哥平凡真的比杨子荣更机智，比李玉和更勇敢！
大哥有着诸多湘西男人、洪江汉子身上共同的特点：坚韧不拔、吃苦耐劳，与人为善、义重如山，而又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虽然他文化底子薄，初中毕业即流落农村，但我们兄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生活中学习的楷模。
我们家在半界湾里起新屋的时候，事情杂、劳动强度大，方方面面需要协调者众多，其时父亲已从田间重返课堂，获调至小市团的中学任教，驰援无计；而姐姐细皮嫩肉、弱不禁风，奶奶年迈、我尚年幼；大哥便主动把家中最累最苦的活儿全部压在自己肩上。进林业专业队，干副业，上山砍木头砍楠竹扎木排放竹排、修公路、修水库，上强盗湾砍树、锯板斫枋……大哥样样抢在前头，绝不让自己的弟弟妹妹受半点委屈。
大哥面对现实、尊重现实、接受现实却又自强不息、不甘平庸。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落实*策回城的时候，他一度被就地招工安排在王家坪中学当炊事员，终日与锅碗瓢盆打交道；缘于他热爱学习，写得一手好字，不久便改为调往当地一所小学任教了。回到洪江，他又从一名普通的会计干起，任劳任怨，通过自学一步步实现“弯道超车”，不仅取得了中专文凭，还通过自学完成了大学中文系的部分课程，如唐宋诗词赏析、文学概论等。在人才济济的洪江一中大哥长期担任总务主任，财务、基建、后勤一脚踢，服从领导安排，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功劳卓著，绝少出错，先后被洪江市*府记三等功一次、嘉奖一次，洪江、怀化教育系统年底评先评优于大哥更是家常便饭。洪江一中经他之手修建的教学大楼栋栋美观大方、坚固耐用，所以，一中老师们个个称赞大哥为学校须臾不可或缺的“大内总管”……
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大哥对待爱情坚贞不二、始终不渝，令人感动。在王家坪中学当炊事员期间他认识了高中毕业、来公社帮厨的利溪大队民兵营长、农村姑娘杨华湘，但由于大哥已招工吃商品粮，二人恋爱后几乎遭到了我们老王家洪江方面所有亲友的一致反对。都说大哥不该睁着眼睛找个没有多少家庭背景的“农村大姐”。以大哥的综合条件，在街上的城里姑娘中完全可以随便挑，何苦要当“半边户”？但大哥不改初心，居然果断放弃回绝了许多洪江漂亮姑娘的主动追求，硬是坚持己见，排除一切干扰与大嫂打了结婚证。而大嫂后来也不负众望，考上电大并经过努力取得了大专学历。数十年来他们二人相濡以沫、互敬互爱，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令人好不羡慕！
大哥精力充沛、热爱生活、品味人生，早期酷爱骑行摩托车，后来又渐渐迷上了汽车自驾出游、冬泳、垂钓以及茶叶收藏，同时数十年如一日坚持锻练身体，醉心小酌。每次我回洪都要拉着我到他一中的家里陪他喝酒、闲话往事、展望未来。说来有些心酸：大哥打算买车后根据个人的喜好和经济能力锁定了法兰西血统的“新爱丽舍”，经我打听，在广州购买刨却归途的油费和路桥费差不多可以省去一万块钱左右。我让他就近在怀化或者长沙购买算了，超出预算的一万余元差价由我友情贴补，大哥愣是坚决不答应。十几年前，已然年过半百的大哥坐火车来到广州，在我的全程陪同下于某车行利索办妥了全部购车手续，并于当天亲自驾车返怀。我虽年即早于同龄人取得驾照，年已买车，天天车不离身，说是老司机并无半点夸张，但长期开惯自动波，于手波已十分生疏，未敢贸然“揸肽”；可怜大哥为了省下那一万余元，竟一人独自全程操控，我则只是身陷副驾驶座和他不停地说话、研判路线，聊敷提醒陪伴之功。买了新车，大哥兴奋莫名，竟一路不眠不休，硬是坚持于当天深夜和我一同抵达洪江……留在洪江的大嫂十分担心我们兄弟的安全，却又不便致电相扰分神。那种内心深处源自贫穷衍伸的纠结忐忑，简直让人没齿不忘！
大哥高度自律，并不酗酒贪杯，长年回到家里也绝不抽烟。于今，年已六十又七的他办事干练、行走如风，庶几与年富力强的中青年男子差不多。熟悉他的人都说王门、禹氏家族的优良基因在大哥身上彰显无遗。此外，数十年来他尤其注重对子女的教育，学绘画做设计出身的侄女王畅大学本科毕业他仍不满足，哪怕和大嫂节衣缩食也坚持把侄女送到国外继续深造以求其专业上有更大突破。
大哥做好事不留名。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在雄溪公园锻炼的时候无意中救了一名不慎落水的女孩，浑身湿透也不声张，反而视同寻常，对闻讯赶来的女孩父母笑一笑就走了。有认识大哥的路人告诉女孩家长救人的是洪江一中的王平凡老师。女孩父母追上去对大哥千恩万谢，索要联系方式，大哥本人却耸耸肩膀不当一回事。只道任何人见了都会这么做，生命可贵，孩子的辉煌人生刚刚开始，自己又岂会见死不救？没过多久，半界的昊先偶然从洪江街头的高音喇叭里听了广播站记者对此事的釆访报道，大哥平凡舍己救人的先进事迹才在长寨一带慢慢传播开来……
作为长子，大哥对奶奶和父母孝顺有加。双亲病重期间尤其在临终之际更是朝夕服伺、往返奔波、无微不至。在大哥的影响和带领下，孝顺几乎成为我们兄弟姐妹数十年来的人生“标配”。也因此，我们孝敬父母的许多细节与轶事一直为洪江教育界的领导和老师们、邻居们所津津乐道；而这些都令年迈的双亲走在街上腰杆挺直，扬眉吐气，心情舒畅，蔚有成就感、幸福感和自豪感……
嗟呼，陟彼冈兮，瞻望兄兮！
年3月20日春分草成于岭南莞邑，中国作家第一村半仞斋。
作者简介
王一丁，男，雪峰山之子，湖南洪江古商城出生。祖籍古龙标（今洪江市）。年进入广东东莞。当代知名赋人和文学活动家，东莞原创文学重要代表作家之一（据年第5期《中国文艺家》对“文艺莞*”的介绍）。已公开出版作品多部。另有电视剧《白色追踪》在央视及全国各省电视台多次播出。近年主攻骈体文创作。计有三十余篇在网络线下广为流传，影响较大，被各门户网站大量转载。多篇赋文系受各地特邀特约创作，并被景点刻石传播。作品年两度荣登中宣部“学习强国”平台，获评中国诗歌春晚“年度中国十佳辞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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