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出生在*人世家,祖父沈宏富早年就跟随湘*四处征战,因为屡建奇功后来当上了贵州提督。父亲沈宗嗣也很早就在*营滚打,后来因为参加刺杀袁世凯行动失败,只得流落在蒙、藏各地。
沈母也想让沈岳焕(从文原名)在*界出人头地,就先让他读了一年的预备兵技术班。年农历7月,才15岁的沈岳焕跟着一位杨姓*官亲戚,先徒步到麻阳,然后称船而下,经辰溪、泸溪到了沅陵,加入了张学济领导的“靖国联*”第二*,驻扎在沅陵老城中南门的总爷巷,从此有了土著部队的“*籍”。因为家世渊源,又有些文化,他顺利地成为了张学济司令的护卫,跟在后面跑进跑出。
当时,靖国联*正跟驻扎在常德的冯玉祥北洋*对峙,基本没有战事。不久,因为形势变化,部署在大湘西的各路*队重新划定防区,各自下去“清乡”,他们俗称为“就食”,实际上是去勒索绑架以获得给养。张学济是芷江(时称沅州)人,便让他的第一支队到家乡驻防。沈从文知道这次要去沅州的榆树湾和怀化镇清乡,也非常高兴。他们先驻扎在芷江天后宫,沈从文把每人发得的一块大洋,买了三双草鞋,一条面巾,还有一把俗称“*鳝尾”的小尖刀,刀把还缚了一条绸子,刀鞘用朱红漆就。他后来写道:“我最快乐的就是有了这样一把刀子,似乎一有了刀子,可不愁什么了。”到了怀化镇(今中方县泸阳镇),*队需要一个写字填表的人,于是16岁的沈从文就被提升为上士文书。沈从文乖巧懂事,很快就和司令部的长官混得很熟,上下都很喜欢他。因为是文书,每逢审问犯人时,他都负责记录口供。
在这些日子里,沈从文在榆树湾只待了四个月,在怀化镇住了一年零四个月,看到的是杀戮和残暴,是成百上千被砍下的头颅,在怀化镇看杀人砍头比在榆树湾看得更多。部队除了杀人似乎无事可做,兵士除了看杀人,似乎也是没有什么可做。沈从文差不多也习惯了这种血腥的生活,习惯了开口即是“老子”或“杂种”的粗野日子。他们薪水不多却花钱很少,只要高兴,就三五个结伴到乡下去,借口观察地形或调查人口,当地那些团总之类的人物,总是会准备出很丰盛的馔肴来款待他们。关于怀化镇,他的眼中是:“这里街只是一条,不是逢集日子连汤圆也卖不出。街上太肮脏了,打豆腐的铺子,臭水流满了一街,起白色泡沫,起黑色泡沫,许多肮脏灰色鸭子,就在这些泡沫里插进了它的淡红色的长嘴,咂东西吃。”
在怀化镇,沈从文遇上了一位姓文的秘书,对他后来弃武从文、走上治学道路起了很大作用,他教沈从文要看报纸,还要看辞书,谆谆劝导他好好读书识字,告诉他天下的所有稀奇古怪事,都能在书里找到出处。在怀化镇,他与这位司令部的秘书官、一个老书记三人各出四毛钱,合订了一份《申报》,从阅读中增长了知识,并有意识地认识了几个有文化的人。可以说,他是在这里开始从文的,尽管这时的“从文”,并非专指写小说作文章。他“从文”的名字,也是这个时候改的。
年初,沈从文所在的部队回到了沅陵,随后他们的主力部队开往川东,沈从文同一个老年的副官长,一个跛脚的副官,一个吃大烟的书记官,连同二十名老弱兵士,留守沅陵。他除了每三天誊写一份报告,以及在月底造一留守处领饷清册呈报外,几乎无事可做。这次留守,沈从文逃过了一劫——他们这支人的队伍,在湘鄂边界附近,被一支自称刀枪不入的“神兵”全部歼灭,包括部队的高级长官,只有司令官因为带了少数人到龙山县布防,才幸免于难。
年8月,因为原来部队全*覆灭,沈从文告别了沅陵,被遣散回家,他先在凤凰老家待了四个月,后来便又去了沅州(芷江),在一个警察所里做了半年的办事员。在沅州的日子里,沈从文的姨夫熊捷三(民国总理熊希龄之弟)授意,让沈从文从四个女孩子之中挑一个做妻子,其中就有熊捷三的女儿,即沈从文的表妹。而沈从文偏偏爱上了另外一个并不漂亮的姑娘,结果遭遇“爱情骗局”,母亲给他的财产被骗走了三分之一,致使他的情绪一度非常低落。失意之下,他又来到常德,与表哥*玉书(*永玉的父亲)在一个河街的旅馆里闲住了半年。
后来,无所事事中的沈从文觉得前途无望,便搭了一只往湘西保靖运*服的船,从常德出发逆水上行18天到达沅陵。那天是年的正月初一,天下着雪,沈从文和他的朋友在沅陵的长街上跟人打了一架,随后只得前往保靖,投奔在“湘西王”陈渠珍门下。开始,沈从文在陈渠珍部“打流”度日,不久,因为写得一手好字,他被一位姓熊的高级参谋看上,当天就带到参谋处做司书,每月银元4元,继续发挥着他的文书专长。
6月,由于对巫峡十分神往,沈从文有意跟着部队移防川东。后来川东没有去成,他们在湘黔边界游走了6天,其中在茶峒住了两天,也因此有了后来的小说名著《边城》。11月初,沈从文离开了参谋处,留在陈渠珍面前当书记,月薪涨到了银元9元,这待遇,在湘西完全可以过上安稳舒适的日子了。这期间,他也帮助陈渠珍抄录古书文物,培养了他对文物研究的兴趣。他有时也被派到陈渠珍督办的报馆做校对,慢慢地锻炼着他的文字功夫。
但是,沈从文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想去“看些听些使我耳目一新的世界”,出去多见几个新鲜的日头。年7月,他怯生生地告诉陈渠珍:他要去北京读书,读书不成便去做一个警察。这时,他的*人父亲也跟随部队来到沅陵,并把他母亲及九妹都迁到了这里,有了在沅陵修建住宅安家的打算,沈从文只与家人短暂团聚后便启程去了北京,暂且在北京大学旁听。
回忆起来,沈从文认为“从*”时的他“最康健与快乐”,他“学会了泅水,学会了唱山歌,学会嗾狗上山去撵野鸡,又学会了打野物的几样法术”。他和他的战友们骄傲地宣称:“我们的快乐是没有人能用法律取缔的,一直唱歌进到营里,就仿佛从什么远地方打了胜仗归来。”
沈从文的*营经历,给他的一生留下了强烈影响。他的《船上》、《入伍后》、《叛兵》、《在别一个国度里》、《喽啰》、《夜》、《哨兵》、《三个男子和一个女人》、《传事兵》、《逃的前一天》等作品,都是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甚至采用记录式的叙述语调,把土著*队的那些经历写得惊心动魄,引人入胜,文中具有惊险、神秘、稀奇古怪的成分,然而情节既合乎情理,又很感人,跟别的作品大不一样。
沈从文“从*”的时间,前后不到六年。无疑,这为他了解湘西、描写湘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们研读沈从文先生的作品,只有全面了解他“从*”的经历,准确把握他的性格形成过程,才能更全面、更深刻、更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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