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日,最新的湖南区域发展战略出炉,名为“一核两副三带四区”。晨曦君发现,这个战略与十年前(年)的“一带两廊”战略除了换了个名字、点出了长株潭一核与衡阳岳阳两个副中心,其他都一模一样。十年前“一带”所指的京广经济带、“两廊”所指的潭邵怀和长常张经济走廊就是最新战略里的京广、沪昆、渝长厦“三带”。
最新的湖南区域发展战略
下图为年的一带两廊战略。它与最新的“一核两副三带四区”如同孪生兄弟。
最新战略的核心看点,是湖南历史上首次明确提出建设衡阳、岳阳两个省域副中心城市。
十一月初高层在《求是》杂志发出“中西部有条件的省区,要有意识地培育多个中心城市,避免“一市独大”的弊端。”的指示时,晨曦君以为这给了长期被湖南边缘化的株洲和湘潭翻身的机会。有朋友敲打我说:“你一厢情愿吧,湖南培育多个中心城市就一定培育株洲和湘潭吗?如果培育岳阳和衡阳呢?”
一个月不到,果然被他言中了!我果然是过于天真幼稚了。
其实,年12月公布的《湖南省关于市县机构改革总体意见》(以下简称《意见》)确定长、衡、岳为大城市、株潭只是中等城市时,已经表明了省级层面的态度。摸清了风向的岳阳与衡阳的官媒当即都发文,称《意见》对自己的规模和等级给予了“大幅提升”。而株洲湘潭除了顶着“一核”的空名头,在“一核”里掩护长沙的一市独大、并替长沙挡枪省内其他地市的抱怨与指责外,始终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地位提升。
.02.
过去近40年湖南区域发展战略的历史如下:
年,长株潭经济区;
年,岳长株潭衡五个地区形成的经济走廊:“五区一廊”;
年,沿京广线的“一点一线”,一点为长株潭,一线为岳长株潭衡郴;
年,“一点一线”成为十一五发展战略;
年,“3+5城市群”:3为长株潭,5为岳常益娄衡;
年,“一带两廊”:一带为京广经济带,两廊为长常张和潭邵怀走廊;
年,“一核六轴”:一核为长株潭,六轴一顿乱画,不提也罢;
年,“一核两带三组团”:一核为长株潭,两带为东部集聚发展带,西部生态文化带,三组团为洞庭湖、大湘西、湘南城市组团;
年底:“一核三极四带多点”:一核为长株潭,三极为岳郴怀,四带为京广高铁经济带、沪昆高铁经济带、环洞庭湖经济带和张吉怀精品生态文化旅游经济带。
回顾以上历史,我们发现,不管怎样变来变去,岳阳和衡阳始终在列,只有年底的“一核三极四带多点”战略以郴州代替了衡阳。那是因为过去十年里衡阳持续衰落、郴州不断上升,湘南的地缘格局已经翻天覆地,砖家们不好意思再闭眼装瞎硬挺衡阳了。
岳阳胜在湘北只有它一个城市,竞争对手常德被归入湘西北甚至大湘西;岳阳还胜在湖南的长江沿岸也只有它一个城市,如果砖家们玩“洞庭湖”概念,岳阳凭一条长江就将同是洞庭湖区的常德PK下去了。我觉得常德一定是常常很郁闷。
.03.
十四五湖南省的区域发展战略有三个方案备选。根据流出到网上的信息,湖南最后选了以下的方案(点击放大),但是将图里张家界–吉首–怀化(张吉怀经济培育带)那根深蓝色的线去掉了。为何?
很简单,有了这根线,处于两带十字交叉处的怀化和张家界看起来比只在京广一带上的岳阳和衡阳更像副中心。去掉了这根线,岳阳衡阳才能更名正言顺地做副中心。而且,去掉了这根线,剩下的三带交叉于长沙一点,确立长沙的唯一核心地位。
呀!不能不服。
提醒一下那些拿长株潭一核麻醉自己、自欺欺人的株潭网友,一核的实质是长沙。三个备选方案里关于一核,全部使用的是“长沙都市圈”的措辞(见以下截屏):
仔细看图,岳阳、衡阳都在红圈所围的长沙的辐射范围内。这样设置一核两副,其实就是长沙都市圈的扩容版,就是全省只做长沙这一篇文章,即网友们说的“长沙省湖南市”。
难怪方案公布后,多数湖南人大失所望,认为湖南只管京广线上的五保户(指岳长株潭衡,株潭又躺枪了),不管京广线以西地市的死活。晨曦君虽住在京广线上,也觉得这个方案不公平,湘中、湘西、湘西南、湘西北全被遗忘了。
省域副中心城市按定义,通常是指在一省范围内,综合实力较周边城市强大,经济辐射力超出了自身管辖的行*区范围,拥有独特的优势资源,且与主中心城市有一定距离,可以被赋予带动周边区域发展重任的城市。设立省域副中心的目的,是以点带面促进全省实现平衡发展。
岳阳衡阳几十年如一日被湖南当成事实上的省域副中心投资,拥有了湖南其他非省会地级市没有的优势公铁空交通资源,且离省会均达公里以上。但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它们带动谁?有没有实力去辐射周边?
岳阳北边是武汉,南边是长沙,东为大山,西为洞庭湖,岳阳除了自己,还可以辐射谁、带动谁?衡阳北、东为长株潭,西、南为实力不相上下的邵阳、郴州和永州,三市还都不服气衡阳,衡阳要说辐射,辐射极限就是自己行*辖区的边界。
至于两城的实力如何,从方案公布起网络上一片质疑之声可见一斑。两城最大的短板是凭人口堆砌起来的大,但大而不强,甚至一些关键的总量指标都比不过人口少的株洲和湘潭,难以服众。两城自己都被长沙辐射,人口都被长沙吸走,遑论去辐射别人。
给大家看个年1至9月湖南分地市新车销售量排名。万人口的衡阳,新车销量与万人口的株洲半斤八两;万人口的岳阳,销量居然还比不上株洲。这说明,衡阳和岳阳的人口、尤其是代表购买力的年轻劳动人口流失严重。自己的人口都留不住的城市,做省域副中心未免太勉为其难了。
新车销量只是一个侧面,还有最能体现人口体量和购买力的房地产数据可以佐证衡阳岳阳的人口流失十分严重。房地产投资额,株洲连续十几年每年比衡阳岳阳高50%左右;城区的新房销售量,株洲通常每年都比衡岳高50%到%。这些数据在历年的湖南统计年鉴中都能查到。
省里这次支持衡阳“建设现代产业强市”,我觉得省里的砖家们真是太不靠谱了,一看就是没有在产业界干过的,以为发几个文件、封个名号就能搞出一个产业强市。请问产业从哪里来,凭什么去衡阳?年轻人都跑了,人才也飞了,即算搞到了产业,如何强?还是岳阳建设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示范区的目标切合实际。
我觉得,湖南指望衡阳和岳阳辐射周边,带动全省均衡发展,恐怕是缘木求鱼。
.04.
再回到上面那张湖南十四五区域发展战略方案。以长沙为圆心有两个圆圈,小圈将株洲、湘潭、益阳圈在里面,大圈将岳阳、衡阳、常德、娄底圈进来,这不就是年搞的3+5嘛!只是那时候叫“3+5城市群”,现在改头换面成了“长沙都市圈”。
当然,砖家在PPT上可以毫无顾忌地喊“长沙都市圈”,对外公布就不能用这个让人反感的提法,而用了个“一核两副三带四区”,好像是排座座、吃果果,湖南父老乡亲全都有份的样子,非常有迷惑性,连我都被绕晕了。好多天后,我才悟出来砖家搞弯弯绕绕的文字游戏,就是要搞长沙都市圈又不想让湖南人发现。
正式公布的方案里取消了比选阶段“强化常德、郴州、怀化三个中心城市”、“张吉怀经济培育带”的提法,不就是因为他们与长沙都市圈无关或关系不大、反而是资源竞争者嘛。
还是网友们简单直接粗暴,用“长沙省湖南市”六个字就高度概括了这个十四五区域发展战略的精髓。
所以,对于这个战略来说,岳阳、衡阳能否担当起省域副中心的重担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两个在长沙都市圈里。要举全省之力打造出一个叫长沙都市圈的东东,投资必须都落在这个圈里,因此意味着投资优先度的省域副中心的头衔也必须在这个圈里。(心痛也在这个圈里但没捞到头衔的常德一秒钟。心痛也在这个圈里但待遇还不如圈外成员的株洲一分钟。)
所以,我上面提到的岳阳衡阳两市人口流失严重、产业不强、不能带动周边区域这些问题,这些大家都知道、都觉得是问题的问题,对砖家们和省里,真的都不是问题。
.05.
年1月,湖南某教授建议将衡阳作为省域副中心城市的首选(读者请自行百度“将衡阳作为省域副中心城市首选重构湖南区域经济协调发展新格局”)。
她一本正经地搞了个省域副中心城市发育指数的评估。根据她的评估,全省10个地市的省域副中心城市发育指数呈三个梯队,第一梯队为衡阳、岳阳、郴州、常德;第二梯队为益阳、邵阳、永州、娄底、怀化;第三梯队为张家界。第一梯队中又是衡阳第一,岳阳第二。
她用了实力、潜力、带动力三个分指数,每个分指数用没用数据、用的哪方面的数据她没说。不像我这种理工背景的人,做什么结论都很讲究数据支撑。我说衡阳、岳阳难担省域副中心的重任,就是研究了人口、房产和汽车购买力、产业、发明专利等关键数据,而且既看总量也看人均才得出的结论。
此人为省*协委员,又是研究区域经济的。有理由相信,她这番研究与结论与当年12月湖南省将衡阳、岳阳确定为大城市、今年又封两城为省域副中心有着直接的前后关联。
大家一定注意到了,她的10个候选城市名单里,没有株洲和湘潭。别拿距离长沙近做排除的借口,因为同样近的益阳就包括了。很显然,加入了株洲和湘潭,她设定的各个分指标和综合得分就出不来衡阳第一、岳阳第二的结果。她预设了结果,然后将会破坏结果的株洲和湘潭排除在选手之外,不许参赛。株潭就这样被开除省籍了。
.06.
广东省将位于粤西的湛江、粤东的汕头定为省域副中心,这两个城市都实力不强,甚至比较穷,但从它们的地域分布,可以看出这是对广东目前失衡的经济地理分布进行调整,也是为了实现广东省沿海一带的全面均衡发展。
江西省将赣州定为省域副中心,也是类似的思路,即不要求省域副中心的综合实力强,而考虑它的地理位置离省会足够远,省会辐射不到,周边有广阔的经济腹地需要其带动脱贫、雄起。
如果湖南也采取广东与江西的思路,则湖南的省域副中心应选择怀化、永州、郴州,分别对应湘西、湘西南、湘南,都是湖南的发展塌陷地区。晨曦君查阅过湖南统计年鉴,发现在商品房销售面积这个反映常住人口规模的指标上,郴州、怀化、永州这几年与株洲的差距很小,其中郴州和怀化在年反超了株洲,株洲居全省第4;年株洲排在长沙和怀化之后居全省第3;年前4排名为长沙、怀化、郴州、株洲。
这说明,由于离长株潭足够远,这三个地级市基本脱离了长株潭的辐射范围,相对能够留住辖区的人口和购买力,尤其是郴州和怀化。这是郴怀永的人口(分别为.5万、.3万、.6万)虽然少于衡阳和岳阳,但商品房销售面积反而超过衡阳和岳阳的根本原因。
很可惜,湖南霸蛮搞长沙都市圈去了,没有心思搞全省的全面均衡发展,既不向发达的广东学,也不向同为欠发达地区的江西学。
广东与江西的思路是以公平为第一考虑。全国范围内,还有另一种思路,那就是效率优先,将虽然离省会不够远但综合实力强的城市立为省域副中心,比如安徽的芜湖,河南的洛阳。
最幸运的是湖北这种,省域副中心宜昌和襄阳既离省会远(多公里),又实力强大,公平与效率都有了。
最差的是湖南这种,省域副中心城市既不选择株洲、湘潭搞创新引领、强市带动、效率优先,也不选择怀化、郴州搞弱市帮扶、公平发展,反而采取举全省之力做大省会的思路,一切以省会为核心,搞半径达公里的长沙都市圈,并由此选择了圈内没有辐射腹地、只能被辐射的岳阳和衡阳为省域副中心。
关于湖南霸蛮搞一市独大,一个在湖南工作多年的外省人最近跟我说:“湖南的落后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落后,关键是对这种落后无动于衷,不认为自己落后,相反认为自己很先进,思想上的落后、故步自封才是根子。当年魏源能睁眼看世界,曾国藩、左宗棠等人都能睁眼看世界,当年的毛泽东、彭德怀都能立志改造中国。这种精神被今天的湖南人严重误判了,认为人定胜天,忽视经济社会发展客观规律,一味强调人为因素。危害之大,耸人听闻。”
.07.
近日,中央财经大学人力资本与劳动经济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人力资本报告》显示,-年间,中国劳动力人口(包括学生)的平均年龄从32.2岁上升到了38.4岁。平均年龄最高的前五个省份是黑龙江、辽宁、吉林、重庆、湖南。平均年龄最低的为广东、*、西藏、贵州、海南,其中后面四省的年龄低是因为少数民族多、计划生育没怎么搞、不发达,而广东的年龄低,是全国各地涌入的年轻劳动力造成的,湖南和重庆巨量的年轻人口就是去了广东。
我们都知道,东北三省年轻人口流失严重,所以房价低。这份报告告诉我们,重庆和湖南与东北三省一样,也是年轻人口流失严重。这解释了为什么重庆和湖南的房价也是全国垫底。可别听某些人到处瞎吹长沙是房价调控榜样城市。
这份报告还指出,年,人力资本总量前五位为山东、广东、河南、江苏及河北;劳动力人力资本总量前五位为山东、广东、江苏、河南及浙江;人均劳动力人力资本前五位为北京、上海、天津、浙江及安徽,后五位是湖南、海南、云南、甘肃及青海。湖南已经跌落到最落后省份之列,而湖南的中部竞争对手河南和安徽至少有一项指标居全国前五之列。
晨曦君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为“无声无息中,湖南被安徽和河南超越了”。文章中列举了许多数据证明这一论点。结合上面的劳动力人口数据,我认为郑州和合肥超越长沙是大概率事件。
从湖南最新的区域发展战略来看,对全省如何发展,湖南仍然没有抓住重点。
我估计,湖南的年轻人口流失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顺便说一句,湖南那些没有产业界一线工作经历,一直在学校的象牙塔里闭门造车、纸上画圈的砖家们太多了一点。
长按